……
秋丫娘把鲍广杰送走,又站在寒风中感慨了一会儿,回到屋里,秋丫姐弟俩已经把桌子收拾下去了,正在合力拖拽醉成一滩泥的父亲。
秋丫娘看了一眼秋丫爹,摇了摇头,叹息道:“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没喝咋地呢!先把自己个儿灌醉了。”
然后出去把尿盆拿进来放到炕沿下,上炕跟两个孩子一起把秋丫爹扶到炕边上,使劲拍打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吐出来一些。
秋丫爹尽管垂头折腰,却把嘴闭的‘噔噔’紧,用鼻腔长声怪调地哼哼着,一点往外吐的意愿都没有。
秋丫娘气的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了两下,愠怒地说道:“哎呀!啥好东西?咋还舍不得往外倒呀?”
秋生俯下身歪着头关切地端详着父亲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抬头问母亲:“是不是得灌酸菜汤?”一副见惯了‘风浪’的模样。
没等秋丫娘接话,秋丫在旁边老练地插嘴道:“那必须的,都这样了,不灌还等啥?”
见姐弟俩的神情,刚刚还有些郁闷的秋丫娘忍不住‘嗤嗤’笑骂道:“这个老犊子,把孩子们都练成行家熟手了!”
秋丫听母亲的话音是肯定了她和秋生的想法,赶紧到外屋酸菜缸里舀了满满一大碗酸菜汤,两只手捧着,用肩膀挑开门帘,小心翼翼地端到屋里问道:“娘,这些行吧?”
“嗯,只要他能喝下去,越多越好!等喝顶了嗉,不信他不往外吐。”秋丫娘恨不得把秋丫爹的肠子肚子掏出来、用酸菜汤给他洗一下再塞回去,让他马上清醒过来,不然看情形,几天都缓不过原儿来。
秋丫爹不像每次那样,把喝的放到他嘴边,再提醒着点,就张嘴喝下去了。今天即使扒开他的嘴,牙也咬的紧紧的,弄了半天,撒的满大襟都是,却一点没喝下去,娘几个又有些犯愁了。
秋丫娘已经有些招架不住,额头开始微微冒汗了,坐下来让秋丫爹靠在自己怀里,喘息着吩咐秋丫:“闺女,去,拿一根筷子来!”
随后娘几个捏住秋丫爹的脸颊,挤开他的嘴巴,一边用筷子撬开他的牙齿,一边好言商量着,不知道秋丫爹听没听进去,反正连週带灌,秋丫爹稀里糊涂地把剩下的大半碗酸菜汤喝了个精光,两个孩子虽说闻着酸腐的味道跟着龇牙咧嘴,却毫不犹豫地帮母亲完成了这道程序。
秋生起身把手扑拉了两下,小大人一样长出一口气,看起来有点如释重负的样子。
秋丫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你以后长大了可别跟咱爹学。”
“我精着呢!才不会学喝酒呢!难受死了!害的娘跟着心急。”秋生信誓旦旦地保证。
秋丫撇了撇嘴:“甭吹牛,没到时候呢!”
秋生提高嗓门抗议:“姐姐……干嘛不相信人……”
秋丫也跟弟弟对峙着使厉害:“嚷嚷啥?你还别不服气……”
秋丫娘见两个孩子争吵不休,出面当和事佬:“好了!这会儿还小,怕是有些话听的人记住了,说的人到时候早就忘了。男人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我跟你爹成家时,他还滴酒不沾呢!看看现在,隔三差五就醉一次。”
秋丫娘说完又哂笑道:“不过那时候想喝也没有,唉!如今生活好了,反倒又徒增了很多新的烦恼!”
……
昏睡到后半夜,秋丫爹爬起来干哕了几口,秋丫娘也跟着醒来,赶紧把灯打开起身询问:“是不是想吐?快趴到炕沿那儿去,别吐到被子上。”
“吐不出来了,都行动开了。”秋丫爹脑子已经清醒,但看起来十分难受。
“亏得我们娘几个给你灌了酸菜汤,不然哪会这么快就醒酒?以后快不要这么喝了,吃点好东西都被酒泡上了,岂不是白瞎了……”秋丫娘知道说了也没用,但还是忍不住絮叨了几句。
秋丫爹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昨个高兴,没篓住,鲍大哥没事吧?他哪会儿走的我都不知道。”
“看起来也有点高,不过人家知道差不离儿就往家跑,想是怕家里大人孩子担心吧?哪像你,让人眼瞅着着急。”
“让我想想,喝的有点断片,鲍大哥说个啥事来?”秋丫爹搔着头皮回忆着。
秋丫娘提醒道:“是开木材加工厂的事吧?”
秋丫爹恍然大悟:“奥……对,对,就因为这,我才高兴的多喝了几杯。”
“估计开起来得不少钱吧?”
“那肯定的,要我说当村长多好!可他不信,非说什么不稀罕,我看是有两个‘糟子儿’胀的,说话也有点托大了。”秋丫爹的语气有点酸,随后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他开木材加工厂对咱们是好事,我巴不得呢!”
听了秋丫爹的话,秋丫娘感觉一下子就不好了,嗔怪道:“听你这语气,就不适合跟着人家干。”
见秋丫娘打击自己,秋丫爹急头白脸地争辩道:“咋是跟他干?没听鲍大哥说是来跟我商量的吗?这你还不明白啥意思?应该是要跟咱们合伙做生意。”
“咱家哪有那么多本钱?要是不拿钱,咋能叫合伙?”
“这个还没细谈,到时候看他怎么说?”秋丫爹嫌秋丫娘扫了他的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
不管鲍广杰会开出怎样的条件,此时秋丫娘心里已经否定了这件事,不赞成秋丫爹加入进去,就算鲍广杰不让秋丫爹拿一分本钱,她也会反对。
估计鲍广杰压根也没想让秋丫爹出资,他知道这个家的底细——根本拿不出多少钱来。
只有回到家关起门来才最容易暴露一个人的本心,因为这个时候才是最放松的,可以卸下伪装,做最真实的自己。
如果发自内心地对一个人好,就会做到表里如一,在什么时候都能表现出尊敬和爱护,只有那样才是真正的对这个人心服口服。如果做不到,或者心里有别的想法,干脆就不要频繁接触,或者不要有过多的人情往来。
一起合伙做生意,如果两个人都憨,生意做不起来;两个人都尖,做起来了也维持不下去,所以一个尖、一个憨,才是最好的搭档。
鲍广杰豪爽仗义,有胆有识,走南闯北做生意多年,早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正是基于这点,他不可能是那个憨的,否则也挑不起大梁。
而秋丫爹本性多疑、心眼小,本身就不是那种憨厚老实之人,不肯附庸于人,又没有主导的才能和资本,这些秋丫娘心里都清楚。
她担心日后涉及到利益方面的问题,秋丫爹和鲍广杰两个人之间会心生嫌隙,到时候生意没做成,却由朋友变成了仇人。
想到这些,秋丫娘说:“先甭管赚不赚钱,如果你自己做,我不会拦着,不过以咱家现在的情形,还没有那个实力。跟人家一起做,你又不是那听人吆喝的体性,就算能搭伙也长久不了,我看这事多余张罗,谢过鲍大哥的好意就得了。”
秋丫爹没好气地回道:“还没等干呢!你就开始在当中拨楞上了,能发财就见鬼了!”
秋丫娘依旧苦口婆心道:“能不能发财先放在一边,不过亏本了会翻脸,赚多了也会翻脸这是真的。”
“八字没一撇呢!先不说了,睡觉!”秋丫爹有些烦躁,无心再争论下去,想是与醉酒后身体不舒服有关吧!
……
早晨起来,宿醉让秋丫爹看上去无精打采,但还是勉强喝了碗秋丫娘熬的小米粥,然后去大门外往院子里搬运木柴。
随后秋丫娘和两个孩子也出去帮忙,一家人的笑闹声把邻居们也惊动了。
最先出来的是忠厚媳妇,看来刚刚刷过碗,手还没顾得擦,一边往围裙上抹着冻得通红的两只手,一边嘶哈的紧走几步到跟前问道:“一早起来就发现你家墙外多了堆柴禾,哪来的?”
“一个朋友送的。”秋丫爹自豪地回答。
忠厚媳妇满眼的羡慕嫉妒,追问道:“啥朋友?送了这么多干货!啧啧,这人可真中交,我们忠厚咋就没有一个这样的铁子呢?”
这时候马玉芝也出来凑热闹,听了忠厚媳妇的话,嘲弄道:“谁家弄点啥你都眼馋,典型的光看人家贼吃肉,没看人家贼挨揍。”
忠厚媳妇自嘲道:“我眼馋管啥用?咱这德行的,也没人看的上。”说完,拢了一下她那花白的头发。
“听你这话咋就不是味呢?合着长得中看就能换柴换米咋的?”
“可不是嘛!你看人家刘桂英,还有大军媳妇李月桂……奥,刘桂英就算了,还没我好看呢!李月桂还将就,有那么几根爱(nai)人毛。”
“呵!你这眼眶还挺高,要是眼热,也跟她们学学,在这儿念啥穷秧儿?”
“我倒是想学,还得有人待见呀!”
“甭在这儿装X,孩子都生一堆了,还用学?你回家叉开腿等着就行。”马玉芝说完‘咯咯咯’笑了起来。
秋丫娘这时候有点不愿意了,硬戳戳地站在那儿质问道:“你俩这是啥意思?我家没烧的,这事大家都知道,我们找人要了点木柴,值当你们俩这么当个事儿说吗?咋?不想点办法难道吃生米?到了那份上,你们看着是不是就快意了?还是说找你们谁家借点先烧着?那样肯定就招不来这么多闲话了!”
马玉芝意识到自己图一时痛快,光顾怼忠厚媳妇了,没考虑到秋丫父母的感受,赶紧道歉:“瞧我这张破嘴,秀兰你可别多心,我一点没有别的意思。”
忠厚媳妇见马玉芝把责任揽了过去,幸灾乐祸道:“我这没心没肺的,被你数落惯了,轻点重点不当回事,撂爪就忘,‘嘶溜’,秋丫娘本来就脸皮薄,哪受得了你这三七嘎啦话?”
马玉芝瞪了一眼忠厚媳妇,接着跟秋丫娘解释:“我就是有点不忿,你说她咋就不知足呢?村里有啥好事能落下他们家?”
忠厚媳妇赶紧辩解:“哎呀!一家不知一家,谁都白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院子低语道:“别以为青富是他们本家,有好事就能轮到自己人头上,其实根本指望不上,还赶不上两旁世人呢!外人靠上他都能在村里沾吧点,如今有好事都被他私下送了人情,也不知道人家咋给他兑的迷魂汤?”说完,斜倪着马玉芝,看她的反应。
马玉芝一听,忠厚媳妇这是话里藏话,是不是在暗示自己跟青富的事儿?这婆娘,如果不怼回去,她会认为自己说中了,以后不定咋编排呢?想到这里,马上抢白道:“个人不积攒人气,净往歪了想,你说说,有谁沾你家光来?”
“我家有啥可沾吧的?”忠厚媳妇一副无辜的样子。
“就你那许进不许出的,净可着个人屁眼子插家伙,分田单干的时候,你家摊的可都是好地块,还有,凭啥你家手气就那么好,抓了个揣驹子的骒马……谁心里没数?那时候乐的屁眼子褶都开了,敢说没沾青富村长的光?”
忠厚媳妇被她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秋丫娘见她俩暂停下来,说道:“这么大的风,也不耽误你俩斗嘴,谁家过日子,不可能总穿横垄地——一步一个坎,咋也有摊上好事、遇到贵人的时候。”
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因为突然发现秋丫爹脸阴的都能掐出水来。
秋丫爹先前守着一堆木柴,被大家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在身上,还觉得温暖自在,美美的如沐春风!得意自己人缘好。
他一边往院子里运木头,一边听几个女人扯闲篇,可听着听着就觉得变了味,遂收起先刚的自得,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不自然。心说:忠厚媳妇这话不是明摆着在敲打自己、是基于秋丫娘的面子才会有人鞍前马后帮忙吗?
这倒让他重新考虑起跟鲍广杰做生意的事儿来,加上秋丫娘本来就不同意,他有点打退堂鼓了,就这么点柴禾都有人说三道四,想想自己一没钱二没势,鲍广杰凭啥拉上自己?要说会木工活的人也不光只有自己,比自己手艺好的木匠有的是。
就为了哥们义气?不对,两个人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交,还没到同甘苦、共富贵的程度。
一公一母两头毛驴朝忠厚家大门口走来,前面的草驴不停地摆尾弹腿,躲避着后面叫驴的骚扰。
发现了他家的粪坑,草驴紧走几步一脚踏进去就卧倒在里面,在灰堆上翻来覆去地打了几个滚,然后站起来抖抖满身的灰土,打了几个喷嚏,‘咴咴’叫了几声,快速地跑开了,好像所有的无奈和不爽都被甩在了身后。后面的叫驴一直在旁边定定地站着,欣赏着草驴的一举一动,等到它跑起来,才赶紧追了上去。
秋丫爹怔怔地看着两头毛驴,几个女人接下来说了什么,他充耳不闻。直至毛驴不见了踪影,他才醒过腔来。
把所有的木柴拾掇到院子里,忠厚媳妇和马玉芝也呱噪的累了,自顾回了家,秋丫娘回屋拿来笤帚,帮秋丫爹打扫身上的木屑。秋丫爹突然抓住秋丫娘的手来了一句:“我怕别人对你不好,又怕别人对你好。”
秋丫娘不解地看着他,又慌忙四下撒摸了一圈,生怕被人看到,然后才疑惑地问道:“想起啥来了?”
……
希望感兴趣的朋友读完之后点赞、收藏、关注。如果能够留言评论,更是感激不尽。跟朋友们互动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我会抽时间尽量回复大家的留言。您的支持就是我持续更新的动力,同时期待您能够提出宝贵的意见或建议!谢谢!
大家好!我是w南柯,本人所有文章都是头条首发原创,其它平台看到的均为抄袭搬运,必将追责到底。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请告知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