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文裕在钢琴艺术上所取得的、与他的年龄、年龄有着巨大发差的成功,沈文裕的老师、我国著名钢琴教育家、四川音乐学院郑大昕教授多次指出:要认真研究沈文裕为什么会成功?总结一些经验,有助于提高21世纪中国的钢琴教学水平,给千千万万个学琴孩子、家长和院校师生有所启示。这里不得不涉及一个新的话题:
天才问题是很多家长和老师关心的,却难于说清楚,而且谈天才多少有些犯忌。天才在国外是一个平常的称呼,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惊奇或去探问这样的称呼某人是否恰当。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可找出若干数学天才、外语天才、体育天才、发明天才。在很多时候,天才不过是对有特殊才能的人很通俗的称呼罢了。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喊别人为天才,不会莫名其妙地自惭形秽;听别人称呼自己为天才,大约也不会神魂颠倒地趾气高扬。
天才二字并不神秘。
对“天才”一词怀有神秘感的使我们的国家,对“天才”一词怀有敬畏之心的是我们的国民,对某人是否该称“天才”寻章摘句反复论证无端耗费的是我们某些华而不实的理论家。一个在国外几乎成口头禅的称呼何以在国内成了使某些人特别是某些教育者神经过敏的东西?撩开“天才”神秘面纱,有助于矫正人生的道路,有助于国民心态的健康发展。
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是皇权文化及其衍生的子民文化,皇帝是天上的儿子,代表上天来管理国家,皇帝又叫天子,天子万能,无所不知。皇帝的恩泽、庇护像穹庐盖着他的子民。“上天——天子——子民”、“天朝——老天爷——望天吃饭……”带着种种神秘感。皇帝佬儿用了“天子”称呼,就无人敢用“天”了。对天的敬畏之心溶化在血液中。文革中林彪吹捧毛泽东无所不用其极,“天才论”甚嚣尘上。毛泽东曾严厉批评了“天才论”,可惜后来的人往往更多的从政治层面上去领会,却没有从更广泛意义、更深层次的“皇权文化、子民文化”中去深刻领会、反思毛泽东的高瞻远瞩并意味深长的批评。
“天才”一词有了象征意义,有了特殊的内容,“天才”成了特定人的专用语。一个平平常常的词语使得人人敬而远之。称某学生为“天才”竟成了忌语。“你就是天才了,我教什么?”一些领导和媒体也反感这个称呼的大众化,“不利于绝大多数学生的进步”云云。对“天才”一词的忌讳,今天仍有很大市场。电视台主持人采访一多次获世界冠军运动员的节目,他们也谈到了天才、天赋、天分的话题。运动员突然冒出一句“我不是天才,我的成绩是靠勤奋取得的。”主持人也频频点头同意这种说法。为什么承认了“天才”就是否定了后天的饿“勤奋?”为什么摒弃‘天才’就等于肯定了后天的教育?为什么肯定一个必须要否定另一个?这种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思维方法我们反了多少年、批了多少年,但一接触到实践中的具体问题一下又“前功尽弃”,打回了“原形”。象“臭豆腐”一样的思维方法至今还无处不在的存在于我们国民的思想中,并顽固地禁锢着我们的学习和我们社会的进步。
《现代汉语词典》对“天才”一词是这样解释的:卓绝的创造力、想象力;突出的聪明智慧。可见,在严肃规范的词典中对此也并没有太神秘化的解释。这种解释与国民心中对“天才”的认识:神秘兮兮、只限于极个别人专用,可说是大相径庭。“天才”不过是比凡人更具某种特殊才能的人。天才原本和我们一样,都是父母的精卵在合适的时间相遇后孕育而成的一个脆弱的个体生命;和我们一样,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但天才又不等同于普通人。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在于:天才敢于打破常规,他们不按常理行事,因而不易得到社会认同;他们不拘泥于固定的想法,因而具有非凡的创造力;天才是坚强和自信的,因而他们能战胜逆境,充分发挥出自身的潜能。天才的这一特性,决定了比我们绝大多数习惯于按常规生活学习工作的普通人更容易取得事业上的成功!正是具有了这一特性,我们称呼某人为“天才”。
沈文裕在钢琴艺术上就是一个罕见的天才,他就是为琴而生的。他的音乐天赋被发现完全出自偶然。当他以一个调皮任性的顽童身份被父母从爷爷身边索回来,在经过了数次儿子向父亲的示威、反抗失败以后,他渐渐安静下来。有时他独自兀坐,更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认真地忏悔。在这样的背景下,父亲发现了儿子的音乐天赋,极其敏锐地捕捉到儿子向世界展示音乐天赋的第一缕星光,并用心将这一缕星光放大成皎洁的夜空中皓月洒向大地的一片柔和的银辉。沈文裕是一个比很多学琴孩子都格外聪明、对音乐悟性极高、极敏感的琴童。沈文裕学钢琴的年龄已过了传统的儿童学琴最佳时间,他的双手也不大,可他刚学了一年,就直接考取了钢琴专业6级证书,而这个级别,对很多学琴的孩子来说,意味着需要勤奋学习数年。弹琴条件并不优越的他,一年就通过了6级关,除了勤奋,肯定与他对音乐的极高悟性有关,他是弹钢琴的料。曾任肖邦国家大赛评委主席的波兰钢琴教育家亚欣斯基在南非用各种方法测试和验证了文裕的音乐才华和钢琴水平后,感慨地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象这样十岁儿童能弹得这么好的,如好好保护其音乐才能的发展,将来必能成为钢琴大师。”文裕弹肖邦“一协”、弹“勃二”、弹《彼得鲁什卡》、弹“拉三”等等难度最大、要求最高的大作品都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能承受之重,文裕却把这些大师的大部头作品变成了承受之轻,游刃有余。令人惊奇地是,文裕九岁时在郑教授家里观摩外国歌剧的碟片和录像带,歌剧里唱的全是意大利语,而文裕根本就不懂意大利语,他却听得津津有味,毫无枯燥乏味的感觉。他是怎么听进去的,连郑教授也大惑不解。这与他的音乐悟性、天赋紧密相关。
天才不是全面发展,样样都懂的人。天才在某方面超出普通人,特别具有灵秀之气和创造力,但在其它方面,往往是弱智、白痴、甚至“超级白痴”。美国哲学家威尔.杜兰特这样描述天才:他看得很远,却没有注意眼前;他粗心大意,行为“古怪”;他眼睛凝望着星星,身体却掉进了水井。“掉进水井”的故事说的是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因只顾仰头观察星空不慎失脚落在井里,旁边的使女嘲笑他何苦去热烈探索最遥远的星光,而在处理眼皮底下事物的时候却如此笨拙(见赵鑫珊《哲学与当代世界》295页)。文裕除了弹琴和并不差的文化课学习,其它方面确实懂得很少。比如,他一直不善于与同学、与他人接触、交往,不善于与媒体打交道。如他所说,“我没有好朋友,不是我不想交往,而是没法子交,我经常会成为同学嫉妒的对象。同学说我是钢琴疯子,我也无所谓。我只要有琴弹就够了,我根本就没有在意。”又比如,他对金钱是淡然、漠然的。每次钢琴赛获奖或演出自己签支票拿奖金,他不知是多少,也不问,他头脑里甚至没有钱的大小概念。再就是文裕管理自己生活的能力特别差劲。从学琴到现在,他的生活全部由母亲照顾。可以想见,在现在的情况下,让他自己管理自己,生活肯定是一塌糊涂。
天才的行为在很多方面偏离了世俗社会的准则,比如,爱玩好动是儿童的天性,小孩喜欢零用钱,喜欢新潮的玩具和电子游戏机,这些活动对沈文裕而言,父母并没有禁止他,但他小小年纪就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些享受。在万州学琴时,父亲还开了电子游戏厅,他却一次也没有进去玩过。他所具有的超凡脱俗的做法人们很难理解,就会被人们认为是古怪的、“异类”的(其实,“天才”就是人类的“异类”,人数最少,贡献最大,一个霍洛维兹抵得过一万个钢琴家)。19世纪英国伟大的物理学家法拉第正在做实验,一个税务官员问他成天废寝忘食地摆弄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法拉第回答:“阁下,你们早晚会从这里得到税收。”在不同领域,天才的创造性工作同伟大的法拉第实验一样,尽管一时也许不被人们理解,但人类迟早要从他们的创造性工作中得到好处。
因此,“天才”需要我们倍加理解、宽容、爱护和珍惜!需要我们建立起一套发现、培养、保护天才的社会机制!
天才不过是比凡人具有更特殊的才能罢了。但这“才能”的产生,确实涉及到遗传基因、身体条件。个人喜好、心理素质和外部环境。一个天才的出现,是各种因素不可或缺的最佳集合,从而达到了最优化,而很多人无论怎样地努力,由于这样那样的缺失,综合条件不可能达到最佳集合,实现最优化。
天才肯定不是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产品那样众多。
学习钢琴确实需要天赋、悟性。当然,天赋不够,也可在技术上苦练,但通过勤奋却只能达到一定的高度,比如,成为一个“炫技”的演奏家。但再勤奋、在苦练也代替不了天赋,天赋是什么,就好比姚明的身高,如没有身高这个天赋特质,你篮球练得再好,赛场上也是不顶用的!靠“炫技演奏钢琴,与杂耍和特技表演没有多大区别。音乐是沁入人心的东西,而不是大喊大叫。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充斥着拳击家和大力士的舞台。一些演奏家之所以艺术生命不能长久,在于他们存在一个无法克服的弱点:炫技表演使人们惊叹其手艺的精良,却缺乏音乐的神韵与和谐透入听众的灵魂,从而激荡听众的心灵,使人们久久难忘。从这个意义上说,学习钢琴由于缺乏天赋而走上纯粹的技术型道路,已经不是音乐本身了。
天才与教育并不矛盾。我们的教育如何做到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如何建立一个有助于天才学生早出快长的教育平台,如何创设一个评价天才学生价值的标准,如何把“有教无类”与“因材施教”辩证地结合起来?这是我国教育在深化改革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现在,我们看到的教育更多的是常规式教育,读书、升学、考试,一刀切,一个标准,像工厂翻砂车间浇铸出来的产品一个模样,而对时代发展迫切需要的人才多元化价值评价标准、对所谓“偏才、怪才”基本上说“不”。这看起来在教育方面注重了“公平”。却忽视了“效率”。而忽视了“效率”,就不会有真正的“公平”、这样做很省力,但省力的教育实际上最费力。省力的教育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最差,迟迟难出成果,是教育资源的最大浪费。沈文裕在2003年6月伊丽莎白王后国际钢琴大赛上获大奖后,10月一开学,汉诺威音乐大学一下来了不少国家的优秀青少年,其中一些就是这次大赛上没有获得名次的参赛选手,他们是冲着沈文裕的老师卡沫林教授的名气来的。这反映了世界钢琴界优秀的学生资源向教学质量高的学校、向教学效果好的老师集合的大趋势。德国汉诺威音乐大学成了欧洲、亚洲钢琴新秀景象前往的音乐大学,成了培养世界钢琴尖子的重点音乐大学。
一些父母封建意识太浓厚,习惯于按自己的好恶安排孩子,漠视孩子与生俱来的平等权利和民主意识,给孩子的压力太大。他们认识不到音乐对孩子有天赋的要求,要求孩子钢琴要弹第一,文理科、体美劳等样样俱佳。孩子进步不如家长意,就把责任归在家长身上。家长不认识孩子,不知道孩子的长处究竟在哪里?孩子无法理解家长,把自己要做的一切都看作是父母要“我”做的。不知道“我是谁?从何而来?到何处而去?”家长和孩子看不清自己的方向,常常是丢掉长处抓短处。学音乐有不有天赋,不像搞体育,一看很快知道。音乐是隐性的,需要时间,一下还真看不出来。这“看不出来”往往就让一些家长走错了道,孩子入错了行,而且非常固执地走下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样的结局很可能如一位哲人所言:“一个精力充沛的巨人走入人类命运的八卦阵,东奔西突,如果将死门当成了生门打,到头来岂不越打越死。”方向上的错误是人生奋斗的最大误区,而且是最根本的错误;方向上的错误是人才资源的最大浪费。
如果家长把钢琴搬回家,只是让孩子多一个业余爱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常规教育产生不出天才,不可能指望常规教育培养出特殊人才。常规教育对天赋高的学生并不重视,这些学生,更需要特殊教育。常规教育是对天才学生的钝化和摧残。沈文裕的出现,是打破常规教育的束缚,进行特殊教育的成果。他的学琴生涯贯穿了很多的“例外”,这些“例外”,使他的音乐潜能得到了极大的发挥,琴技得到了飞速的进步。假设沈文裕从小就在常规教育下,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小学而中学而大学,他的音乐天赋恐怕早就抹掉了。一些孩子却有音乐天赋,但往往家长坚持认为,只要将孩子交给老师,交给了学校,孩子就一定会成为什么“家”,这个想法,真的是很幼稚!而一味与老师套近乎,以为孩子就会尽快得到老师的“真传”,不把注意力放在研究对孩子的教育方法上,更是无异于南辕北辙。
如何激发人们学习的潜能,扬长避短?如何让学习者树立自强不息的精神,学会自学方法?如何陶冶一个健康的人格和良好的心态,有一个世界眼光?这个是教育的真正目的。
今天,在对天才学生的培养、扶持和保护其健康发展的教育体制还没有科学地建立起来之前,在按部就班、枪打出头鸟的落后的社会机制还没有完全破除之前,对天才学生而言,除了常规教育,就要懂得自己教育自己。
希腊雅典的阿波罗神殿,有一句传遍后世的名言:“人啊,认识你自己!”这句振聋发聩的声音,给家长和孩子的警醒和启示是深远的。